《乡村精短文学》特约作家专栏:
文/李树伟(河北)
我家住在河北省的塞外小城,小城有一半是世界著名的避暑山庄和外八庙,周围的山脉深处,点缀着十大名山的丹霞地貌。
我居住的地质队家属院与避暑山庄只有一路之隔,五十多年以前,我家门前的山坡上,植被茂密,野草繁多,野花鲜艳。
我每天都要翻墙进入避暑山庄割柴、偷食苹果、游泳、掏鸟、捉松鼠……当然,最喜欢的还是去山庄里面读书。
因为,山庄里面的山区很幽静,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去那里读书,所以当别人家的孩子,在儿童乐园里玩的时候,我却在避暑山庄的树林中读书,我在那里与蚊虫结伴。
我对蚊虫叮咬的了解,甚至胜过了我对人的了解。
我知道蚊虫的喜怒哀乐,懂得蚊虫的表情,知道它们心里想什么?
在那样一座古朴典雅,在一个孩子眼里几乎是无边无际的皇家园林里。只有我和蚊虫在一起。
我安静地读书,蚊虫安详地叮咬我的肌肤,看困了,我就躺在宫殿废墟的石条上甜甜美美地睡一觉。
我想跟树上的鸟儿聊天,可是,树上的鸟儿只顾鸣叫,根本不理我。
睡醒了,我仰面朝天,看着天上的白云缓慢地移动,好像它们是一群懒洋洋的绵羊。
我想跟白云说话,白云也不搭理我。
避暑山庄的树林里,有许多鸟儿,有金翅鸟,有山雀儿,还有一些我认识它们,但叫不出它们名字的鸟儿。
它们叫得实在是太动人了。
我经常被鸟儿的叫声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我想与鸟儿们交流,但是它们也很忙,它们也不理睬我。
我躺在石条上,有时就会胡乱猜疑,满脑子都是皇帝在众多嫔妃陪伴下游山玩水,嬉戏打闹的场面。
在这样的环境里,我首先学会了想入非非。羡慕皇帝的奢侈,庆幸自己的荣幸。这是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。许多美妙的念头纷至沓来。
我有时游走在皇帝修建的亭榭楼台,有时品读皇帝留下的碑文,渐渐理解了什么叫皇权,什么叫统治,什么叫爱情,也理解了什么叫善良。
然后我学会了自言自语。
那时候我真是见啥写啥,听到故事,记录下来,听到有趣的对话,也记录下来。回到屋里,自己给自己读,一个人在屋子里自己跟自己吵架,找到感觉后,继续写……
有一次,我学着地质队领导的样子,自己在屋子里讲话,“同志们!老乡们!我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地质矿产部、代表河北省地矿局、代表第四地质大队、代表四分队、代表地测水普查组……”母亲偶尔听到后先是大吃一惊,她对我父亲说:“树伟是不是有毛病了?”父亲关心地来到我身边,与我攀谈之后,发现我是着迷写作了,就鼓励我说:只有多读书,多看报,才能写出好文章,做一个有文化的人,是父亲一生的梦想。
从此以后,我每天放学都会带上一本书,翻墙跑到避暑山庄的树林里读书,读完之后,就去品读山庄里面的御碑,窥视清朝皇帝的治国理念,以此陶冶情操。
后来长大了,高中毕业以后,就响应政府号召去农村“上山下乡”,成了一名知识青年。在知青岁月里,我不但懂得珍惜粮食,知道粮食的来之不易,还知道了男人和女人的诸多秘密。
因为,我们知识青年是跟当地妇女一起参加田间劳动,她们干活的时候,喜欢“拉大潮”,就是说荤段子。这些荤段子总是逗得我捧腹大笑。晚上,回到知青宿舍,我就把这些荤段子写在日记本里……譬如《过堂》、《紫的呗》、《大荣姐》等荤段子,都能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想入非非。
两年以后,我又去地质队参加了工作,由于,常年的地质野外生活,禁锢了地质人对青春释放性欲的权利,特别是有钻机的野外分队,时不时会传来地质队员与当地农民的爱情故事,譬如:《菜包子》、《我是杨子荣就会搬道岔》、《阿庆嫂》、《大篷车》、《房东大婶》、《代课女老师》等一些故事,让我写成了小说。
刚开始,我写的小说无从发表,就利用工作之余,养成了喜欢给工友、同事朗读作品的毛病,说句实话,那些不成熟的作品,他们不爱听,又爱面子,只能硬着头皮听,当时给人家带来了许多麻烦,更让我意想不到的事,就是因为那些小说里面的故事,也有意无意地得罪了某些领导。他们喜欢对号入座,说我“含沙射影”,批评我“整他们的黑材料”……
父母听到后,也曾痛苦地劝告我:“孩子,你能不能不写小说呀?”
我当时也曾被父母的表情感动得鼻酸眼热,发誓再也不写小说啦。
但一听到可写的故事,肚子里的话就像一窝老鼠似的奔突而出。
小说写完之后,有时又后悔无比,感到自己辜负了父母的教导。后来,我就尝试着写诗。可能是,我没有诗人的天赋,写出来的诗,也酷似散文。记得我们在遵化惠陵矿区从事地质测绘时,我写了一首诗《测绘队员》,寄给了《中国地质报》,一位叫康平的编辑相中了我的创意,就给我来信建议说:让我改成散文,并结合我是在避暑山庄里长大,又在惠陵矿区工作的事实,给我起了个笔名:惠龙。并解释说,承德避暑山庄是皇帝生活的地方,遵化惠陵是皇帝死后长眠的地方,两处都是真龙天子待的地方,所以,你就叫惠龙吧?上天赐给我们的一条龙……
所以,当我开始我的作家生涯时,我就始终在用全国著名诗人康平为我起的这个笔名:惠龙。
说来也挺逗乐的,喜欢写小说,没有给我仕途带来任何名利,反而,却经常引发一些不利。不是得罪身边的朋友,就是得罪身边的领导,有时还能得罪发小和同学。就像我的母亲经常骂我的那样:“狗改不了吃屎,狼改不了吃肉”,我改不了喜欢写小说的毛病。
为此我把身边的许多人都得罪了,当然包括那些喜欢对号入座的领导和同学。
现在,可好了,我已经退休了,能够左右我前程的领导、同学愈来愈少了,我父母的在天之灵,看到我的作品,再也不会没地方发表而犯愁了,所以,他们在天堂一定可以感到一些欣慰了吧?
注:图片来源于网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