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管在哪个国家，福利院一直都是温暖和爱的象征，尤其在寒冬腊月，它是无家可归者最好的栖身之所。
然而在与我们相隔不远的韩国，福利院里没有福利，有的只是日日夜夜的暴力和虐待，受害者正是本该帮助扶持的对象——流浪汉。
“兄弟之家”
谁能想到，如此骇人听闻的事件就发生在《请回答》的年代呢？
这部剧温暖治愈，被列为每年冬天必刷的韩剧之一，就在同一时期，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暗故事正在悄然上演。
图源韩剧《请回答》
那一年，是汉城奥运会前夕。
作为展现本国实力的绝佳时机，主办方一定会提前几年整顿社会秩序，改善城市风貌。
比如北京奥运会举办之前，时常被雾霾封锁的城市上空就出现了久违的“奥运蓝”。
当时韩国工业突飞猛进，是继日本之后亚洲第二个成功申奥的国家。
但经济腾飞并没有带上每一个人，巨大的贫富差距使得韩国出现很多穷人。
他们没有家底，也没有一技之长，在富人已经吃上麦当劳的年代，他们只能游荡在街头，靠捡拾垃圾果腹。
这些人成为「现代化韩国」的阻碍，统统被归为“流浪汉”，时任总统朴正熙针对他们提出了一项计划——「清洗太平地」。
由于时间紧迫，政府采取「外包制度」，资助民间福利院，由他们去寻找流浪汉，并提供食物，住所，文化教育和技能培训，目的是使流浪汉在这里解决温饱并学会生存技能。
位于釜山的「兄弟之家」福利院就是在这一期间建造而成，成为了当时韩国最大的福利院。
兄弟之家福利院
国家得到了干净的市容，流浪汉避免沿街乞讨，这听起来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，可事实上，以善称道的福利院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罪恶的温床。
因为政府根据人数来分配资金，所以对于福利院来说，收容的人越多，他们得到的钱就越多。
涉及到利益的地方注定会有贪婪。
刚开始，工作人员确实是在街上寻找真正的流浪汉，并劝说他们入住兄弟之家。可到了后来，为了获得更多资金，福利院开始采取蛮横的手段——抓人进院。
这时有人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报警。
但悲哀的是，警察的业绩也和这件事挂钩，为了达成业绩，他们非但不管，甚至还和福利院管理层互相勾结，一起对付百姓。
奈何流浪的人口也是有限的，于是贪婪使他们将手伸向社会弱势群体：儿童、老人、残疾人以及无权无势的普通人。
“地狱之家”
受害人之一崔胜友被抓进兄弟之家时，年仅14岁，那天他和往常一样放学回家，却被控告偷了一块面包。
在警察火烧生殖器的威胁下，他被迫承认了「罪行」，很快就被扭送进兄弟之家。
直到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场景，崔胜友仍然会流泪。
被警察送进福利院的，有和父母走失的小孩，有放学回家的小学生，有在火车站过夜的路人，有和朋友喝醉酒跌跌撞撞回家的公职人员...
图源韩剧《鬼客》
他们都有家，却被随便安了一个罪名抓进地狱，被迫成为“流浪汉”。
一旦进来，想出去就比登天还难。
这里没有福利，没有自由，没有尊严，没有人权，堪比奥斯维辛集中营。
他们每天要遵守福利院的规矩，挖煤，运输重物，承包当地工厂的苦力活，每天工时超过10小时，却分文不得。
吃喝拉撒的时间都被严格限制，他们常常吃不上饭，即使有饭吃，也是菜市场的烂菜叶和屠宰场的剩余物。
图源：（yonhapnews）
福利院提供的住房像监狱的宿舍一样，几十个人挤在一个屋子里，生活用品极度匮乏，俨然一副牢房的样子。
据统计，兄弟之家在建立初期，一共收容了多人，并配置了大量的监管人员。
面对这样的情形，有人质疑也有人反抗，但无一例外，都会迎来一顿毒打，这也是兄弟之家的一大「特色」。
犯错误的人，会被当众羞辱打骂，以便让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绝望的哀号，很多人在遭遇暴打之后当场死亡，还有的身受重伤，不治身亡。
崔胜友在刚进来时亲眼目睹7名守卫殴打一个男犯人，用一块蓝色的毯子将那个男人裹住，一边用脚狠狠踩他一边痛殴他，血染红了那块蓝色的毯子。毯子耷拉开，他看到男犯人已经翻眼死了。
他们的尸体将由同胞亲手掩埋。除此之外，还有一医院，交易所得自然流入了管理层的口袋。
在巨大的恐惧下，几乎没有人再反抗，这也让恶魔更加得意忘形。
每天晚上7点过后，管理人员会来抓人实施性侵害，不管年龄性别，这里几乎有一半人都被侵害过。女性因此怀孕后，被要求自行堕胎，一切都在这所牢房里进行。
图源电影《熔炉》
令人绝望的是，即使是死亡也并不能换来外界对此的重视，政府来巡视时，会有其他人来顶替被害者，伪造成一切如常的样子领取资助金，福利院继续为非作歹。
本身就是弱势群体的儿童，更是遭到非人的虐待，他们被殴打，被性侵，还被当作敛财的工具，卖到北美，欧洲和澳大利亚。
据估计，兄弟之家全盛时期，贩卖儿童到海外的收益每年高达万美元。
至于这些被贩卖的儿童是逃出生天还是再入虎口，我们无从得知。
从年开始，长达12年的时间，兄弟之家福利院一直在受害者的血与泪中“欣欣向荣”，像一个封闭的王国，充斥着统治者肮脏的狂欢。
直到一个人的到来，这一切才彻底被终止。
不完全覆灭
年，年轻的检察官金永元从蔚山调到了釜山，在一次上山打猎的途中，他亲眼看到福利院里的人被殴打管教，像对待奴隶一样。
金永元十分震惊，于是派遣警力在附近拍摄取证，在调查过程中，他遇到很多阻碍，甚至被上层警告不要再跟进这件事，但他顶住了压力，最终拿到充足的证据，一举揭开福利院的黑幕。
兄弟之家经营12年，收容人，记录在册的死亡人数有人，死亡原因无一例外：皆为全身衰弱和心衰症。不过真实的死亡人数远不止这些。
死亡人员记录册
在院长朴恩瑾的办公室里，警方发现一个巨大的保险箱，里面有大量现金和存款凭证，总金额高达20亿韩元。可以说，这一切暴行都是由他一手策划。
事件暴露后，朴恩瑾被指控非法监禁、暴力、非法占有等6项罪名，如果顺利的话，应该判处有期徒刑10年
但是，经过案件的三次审判，最终他竟然只因贪污罪被判刑两年半。
这样滑天下之大稽的结果只能归因为“清洗太平地”计划和当时的法律漏洞。
“朴恩瑾的行为虽然侵犯了人权，却并没有违背法律。”
这个荒诞的判决显然不能服众，检察官金永元把这件事上报到青瓦台，但奥运会在即，为了避免国家形象受损，上层要求将其低调处理，于是“兄弟之家”事件就此沉寂。
年9月17日，汉城奥运会如期开幕，主题曲《handinhand》响彻城市上空，歌颂着现代化的韩国，国民欢呼雀跃，一幅太平盛世的模样。
而在兄弟之家度过4年零8个月的崔胜友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，艰难地舔舐着身心的伤口，被性侵和折磨的痛苦记忆将伴随他终身。
幸存者之一崔胜友
很多人和他一样，即使被解救了许多年，睡觉都必须开灯，听到脚步声就浑身哆嗦。
在长期被隔绝社交、遭受精神和身体虐待等痛苦中，他们饱受精神疾病的折磨，无法融入社会和家庭生活，成为了真正的流浪汉。
迟到的正义
年开始，当年的受害者们陆续聚集起来，收集证言，决定向国家讨要说法。然而过程艰难，直到年文在寅当选总统后，这件事才有了新的进展。
韩国现任总统文在寅
年，在文在寅的推动下，韩国法务部组建了一个「历史案件委员会」，对过去的几个案件重新审查，其中就包括兄弟之家福利院。
经过对多位亲历者的深度调查，法律最终认定是国家的错。
是当时国家的错误决策和不恰当的默许，造成了这场惨剧。
年釜山市长向受害者们道歉
多页亲历者的证词使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，一时间震惊世人。
然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没有因此受到任何影响，朴恩瑾出狱后做起了其他事业，甚至还当选釜山福利代表理事会的首任会长，名利双收。之后移民澳大利亚，已于年自然死亡，终年87岁。
年5月20日，韩国国民议会通过了《过去历史法案》，更多案件的真相都可以通过法律重启调查，希望借此来告慰冤死的受害者，也尽量减轻幸存者的痛苦。
时隔四十年，正义终于降临。
正如文在寅所说，“历史的真相永远不能被隐藏，被歪曲的历史或隐藏的真相必须被揭示。”
这让我想起《沉默的真相》中为了挖掘真相不惜付出生命的检察官江阳。
文在寅是勇士，金永元是勇士，江阳也是勇士。
正义永远是迟到的，在犯罪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迟到了。
但正因为有这些冒死揭露真相，不畏强权的勇士，我们的社会才不至于长夜难明。